穿越柴达木(三)冻土、农田、大漠、城市
当我们不断往上爬升至一山垭,一直展平的沥青路面,突然有了凹凸不平的波浪感,汽车跑在上面,那种柔软的颠簸,完全模拟了冲浪的感觉。有路牌提示,此段为果洛州与海西州交界处,海拔4445米,属永久冻土层路基。“永久冻土层”这样的专业名词术语,最初听到,还是电视播报青藏铁路修建时,此时此地见证到它的威力,即便道路两边插了密密的散热棒,依然无法阻止它在温度变化过程中冻胀与融沉导致的道路变形,于铁路来说,将是致命的危险,而我们,只需将车速放慢则可。这神秘的冻土路基,你看不见它的尊容,却逃不脱它的力量。
从冻土段下山,遇土石坡,坡上有柏,且数量不少,虽不高,但从根部之粗大,可以看出它的高寿。这些柏树,树干之虬劲、皮肉之粗粝、造型之沧桑,仿佛高原所有喜怒哀乐,都被它收进了木心放进了年轮,只一眼,便知它历世之艰难,历时之久长。“龙”也同我一样特喜欢那些柏树,它们在高寒与贫瘠的空间,以顽强的生命力,昂扬的鲜活在那片土少石多的坡上,对比那些人工扭曲的温室盆景,无论风骨与姿态,多少显得做作了。
下到海拔3000米,雪山离我们越来越远,而白云作为它的信使,一团团随车浮在空中。路边草坡已成金色牧场,浮云在它上面投下各形各式超大阴影,像人类设计的大地艺术。坐在另一车上的M突然打来电话,急语如火的让我们赶紧往右边草坡看,他发现了几头藏野驴!虽只一个通话的来回,汽车便已跑出好远,待我们再看向山坡,别说野驴,就是家驴也没一头,看来M与野生动物的缘分不浅。
没看见野驴,但隐隐出现在路左山脚的一个狭长湖泊,倒是大家都看到了,我们行驶的右边有停车区,只是没有通道过去,也无高处可依,没法为湖拍张照。鸥鸟很会自作多情,认为我们停车一定是为它而非那湖,于是纷纷跨路飞来,一群群落在车前路边,完全不拿陌生人当威胁。我们扯碎面包抛给它们,它们便从空中抢到地上。静观鸟亦如人,强者不但抢夺到更多食物,更可恨的是,居然还会驱赶同伴,妥妥一副校园霸凌或地方恶霸习性,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,但古人早已想到,要不怎有“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”的狠话呢。这话细思极恐,人为财、鸟为食,原本只是生存需求、或者更好的生存需求,结果一不小心适得其反,便死在了寻财觅食的路上。
往下,山越来越荒,直到靠近香日德镇,河谷里不但有了杨树,有了田地,那地势也开阔起来。我们靠边小憩,近旁,是一块块藜麦,抽出的长穗染着酡红的酒色,给人以未酿先醉之感。而紧随藜麦,则是大片大片枸杞地,在这样的秋天,形如耳坠的枸杞,一串串橙红鲜亮的挂在枝头诱人眼目逗人口水,上天为了满足我们的好“吃”心,竟在路边石缝也生出两株来,顾不得灰呀尘呀,见熟果即摘,每人尝个鲜,那感觉,真美,也真甜。以前一想到枸杞,心中只有宁夏二字,去年有西宁朋友寄了柴达木的来,色泽红亮,质地干爽,从此便有了偏爱。麦田一样的青稞地,也正进入收割期,长着的割下的青稞,一眼望不到边。M说,这里就是柴达木盆地了。
“柴达木盆地”,一个多么陌生的名字、一个多么遥远的距离,从未想过,今天,我会一脚踏上它的土地,即便踏上它的土地,却感觉到如此不真实。过香日德镇,汽车进入荒漠,没了草原,没了牛羊,没有田地,没了村庄……你可以看到很远很远,但没有变化的远,最终只是一条线。汽车以时速百公里向前,连续几小时,柴达木以它亘古不变的荒凉迎着我们,好在路边偶有一闪而过的小草湿地浅滩溪流,聊以缓解内心的焦渴。虽然不时有黄沙侵道,并不严重,且沿途不时有用麦草填埋成连续方格固沙,并种植红柳一类的沙漠植物。香日德河、巴颜河、素棱郭勒河的名字从路牌上一闪而过,但荒漠中的河流,完全不是高山峡谷中河流的概念,没有明显的河道,常是浅水细流在无边荒漠上浸漫,有时甚至只是一片湿润的沙滩,连水都见不到,让人很难将它与河联系起来。
当我们在下午六点终于看到荒漠前一堵围墙样耸立的弧形山脉,看到越来越多的工厂,看到越来越多的白杨,德令哈,我们到了!这是一座柴达木盆地的化工城,道路边的工业园一座连着一座,什么镁化工系列、盐化工系列、碱化工系列……纷纷扑进车窗,让人很容易就想到污染、冷漠、机械、呆板,不曾想,这大漠深处的城市,上天却为它配了一条水量充沛的巴音河,穿城而过的河流不但温婉了工业城市生硬的形象,也孕育了它的美好,单是道路隔离带的规模与花草便堪比公园。诗人海子曾在此写下一首《姐姐,今夜我在德令哈》,也为这座城平添了一份诗意,而这座城,不但因此还给诗人一座纪念馆,还将他的诗镌刻在城市的各个角落,不得不说,这便是大漠胸怀。
2021-9-10于德令哈市印象小城